恢復北京的風水
在現(xiàn)代化的時代,這些水域已經(jīng)失去了傳統(tǒng)的運輸功能,所扮演的主要角色是生態(tài)功能。從這個意義上看,淤積壅塞并不可怕,也不總需要清理。恰恰相反,我們應該將淤積壅塞看成是自然工程師在工作,對這種“造化”的程序不要去打擾,反而要為之創(chuàng)造良好的“工作條件”。
淤積壅塞的一個后果,水流放緩停滯,行洪能力降低。如果沒有人工干預,則行洪的區(qū)域會擴大,以彌補原有河道行洪效率降低的損失。比如,河道越是壅塞,水越淺,河道就可能越寬,或自辟新河道,以使水流暢通。這種淤積壅塞的水域,往往又變成半濕半干的沼澤或季節(jié)性水域,特別容易滋長水路兩棲的植物。這種植物越多,對水質的過濾清潔的效果越好。
所以,北京不僅應該逐漸恢復舊有水域,而且需要在舊有水域周邊留出相當?shù)目臻g,為這些水域淤積壅塞后四下蔓延作好準備。這樣,城市的泄水地、空地就會越來越大。生態(tài)會恢復,飲水安全會有所保障。
當然,這里有個矛盾:北京人口越來越多,城市空間、用地越來越緊缺,怎么能讓這些自然水域、沼澤肆意擴張?
在這方面,“地貌都市主義”一直受到“新都市主義”的強烈批評。“新都市主義”主張集約化發(fā)展,用輪軌、公交、自行車、步行代替汽車。在他們看來,“地貌都市主義”會將城市化再次引向鋪張式發(fā)展。在我看來,兩派都有弱點,但優(yōu)點則完全可以綜合。
比如,北京可以一方面讓出大量地面重建自然水域,并聽任這些水域擴張,另一方面則要依照“新都市主義”的集約發(fā)展原則,大力向高層發(fā)展。更重要的,恐怕還是接受“新都市主義”反汽車的主張,漸漸把汽車驅除出市中心,然后向公路、停車場要土地。
汽車對城市空間的侵占,在中國遠遠被低估。MIT的城市規(guī)劃教授Eran Ben-Joseph今年春天在《紐約時報》發(fā)表一篇文章,專門談停車場的問題。車是活動的機器。車能夠使用,先決條件是狡兔三窟,所到之處有停車場伺候。在美國,每輛汽車平均就有3個非住宅的停車場。這就是8億個停車位,覆蓋4360平方英里的土地。這個面積,比波多黎各還要大一些。在洛杉磯等嚴重依賴汽車的城市,大約三分之一的地面被停車場占據(jù)。如果再加上公路、住宅區(qū)的停車場,汽車霸占的地盤就更大了。荷蘭等歐洲國家的城市,人口密集,公交發(fā)達,許多市中心的小區(qū),不提供停車位,理由是居民守著這么方便的公交無需私人車,喜歡開車就搬到遠郊。同時城市內部寸土寸金,公共停車費極高,“去車化”的趨勢來得相當迅猛。北京應該能做到除了警車、救護車、救火車外三環(huán)內禁止小汽車通行,不管公車私車。這樣大量路面就可以拿出來恢復水域。
另外,我們必須注意到,“地貌都市主義”又可以翻譯為“景觀都市主義”。“景觀”依然是其理論的重要因素。景觀在現(xiàn)代城市中具有重大的經(jīng)濟價值??疾煲幌率澜绶康禺a市場,不管在哪個國家,臨水的房子總是價值最高的。試想:在今日的北京,如果你的起居室窗戶對著茫茫蘆葦和充滿灌木的池塘,價值該是幾何?
在這方面,有必要使用市場杠桿。在我看來,這些新恢復的水域,至少有三種開發(fā)方式:一是建立一些豪宅區(qū),并課以重稅,用稅收回饋生態(tài)重建工程;一是辟為公園,向市民開放。一些規(guī)劃專家指出,這種蓄水化污的都市綠洲,是非常好的公民教育課堂。
城市地下中心排水系統(tǒng),縱容市民放松環(huán)保意識,覺得不管自己日常生活排放多少廢料,反正有現(xiàn)代化的處理系統(tǒng),而且自己都看不見。但是,如果自家排出的污水流進這種每天享受的公園,那么人們就會變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盡可能減少廢料的排放。最后,還可以在這樣的地帶建設小型經(jīng)濟適用房,鼓勵無車、愿意縮小居住空間、并且在附近上班的中低收入階層居住。鼓勵住小房,就近上班,自然會提高城市人口的密度,產生綠色效應。
水域的增加,水域周邊空地的增大,不僅僅解決了排澇的問題,也不僅僅使“景觀”回歸城市、帶來了巨大的美學和經(jīng)濟價值,而且在其他災難的防護中,也扮演了至關重要的角色。
北京大水之后,大家的心思全在如何防洪上。但是,下一場災難很可能不是洪水。作為經(jīng)歷了1976年唐山地震、并在北京的室外避居近一年的人,我以為對北京威脅最大的自然災害恐怕還是地震。地震不像天氣這么好預測,防不勝防。北京又正好處于地震帶上?,F(xiàn)在的北京早已不是1976年的北京了,人口幾乎是當時的三倍,高樓林立,三環(huán)路內幾無立錐之地。這些在高速增長中匆忙建造的高樓,抗震性能如何實在讓人缺乏把握。真遇到地震,如此龐大的人口不得不撤離建筑物,是否有足夠的空間供他們避難?水域周邊的空地,正好解決了這個問題:既可以作為蓄洪、泄洪的緩沖地,在豪雨期讓水域自然擴張,在地震、火災等其他自然災害發(fā)生時,又是居民的避難所。
以上是“地貌都市主義”為我們開拓的關于北京和中國城市發(fā)展的新思路。“地貌都市主義”主要注重生態(tài)的宏觀框架面向。這也是政府所扮演的角色最為重要的領域。但是,僅僅是宏觀并不夠,還需要有中觀、微觀的解決方案,多管齊下,才能根本上扭轉北京的生態(tài)失衡。
近年來發(fā)達國家這些中觀、微觀的新技術發(fā)展,旨在解決的是城市的滲水性、濾污性等方面的問題,需要另文討論。但是,毫無疑問,宏觀的“生態(tài)基礎設施”是首先需要通盤考慮的問題。此文僅希望開個頭,拋磚引玉,激起各路方家更深入的討論。
編輯:dai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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