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主要討論由鋼鐵和混凝土構成的，與我們的物質世界相聯系的灰色基礎設施，是非常淺薄，甚至是真正毀壞人與自然之間真實和深厚關系的原因。綠色基礎設施，或者稱為生態基礎設施受到古老智慧的提倡。在過去的二十年中，俞試圖恢復這些古老農業文明帶來的智慧，他將這些知識和現代的科學技術結合在一起去解決一些當前城市環境中最困擾人的問題，有其是關于水生態的問題。古老智慧的解決辦法非常簡單、低成本和美觀，這些辦法中應用的措施在中國乃至世界200多個城市都被大量而廣泛的應用。

　　灰色基礎設施和被隔斷的關聯

　　有些人可能認為我們的世界因為我們所建的這些基礎設施，比以前更加數字化和物質了：我們一面使用Facebook 和微信，一面到處修筑公路和各種管道。但是事實正好是相反的。我們比以往與我們所處的社區更加的缺少聯系，我們和與那些我們愛的人們和我們的鄰居越來越疏遠。

　　事實上，我們所處的居住環境都是彼此相關聯的：機動車道連接著城市和鄉村的住宅區；輸電線將發電廠的電輸送到千家萬戶；城市給排水管網將居家的沖水馬桶和城市的污水管相連，并最終將污水送到污水處理廠；自來水管網將水庫的水輸送到我們家中的廚房，滿足我們日常飲用；航空運輸將南半球農場中農產品運送到北半球，這些產品能進入北半球居民的冰箱中；卡車將東部生產肥料和農藥等運到西部山區的水稻田。我們建立了一個彼此關聯的世界，但是我們應該正確對待這些聯系：景觀的基質及其無形地發展過程被割裂，成為不相關的片段。水、營養物質、食物、能量、物種和的循環，以及人們彼此之間的關系被打斷。我們跟空氣、水、土壤、營養物質、物種，以及和其他人的關系被干擾，這是一種有害的方式，而且這種害處比以往更加明顯。

　　我介紹一個關于水的案例。在中國，75%以上的地表水是被污染的；660多個城市面臨著洪水和城市被淹沒的危機；60%以上的中國城市缺乏飲用水和日常用水。中國北方地下水每年以一米的速度下降；過去50年中，濕地面積減少了50%多。所有這些影響我們城市和城市景觀的水循環問題實際都是彼此相關的，但是傳統基礎設施只能部分的、孤立的和單方面的解決這些問題：我們建設水處理工廠，將可以用于生產農業肥料的成分分離出來；每年在修筑混凝土堤壩、水壩和各種防洪管線上投入的資金高達幾十億美金，但是這些基礎設施最終卻帶來了嚴重的干旱，地下水位下降，動植物棲息地損失；1000公里長的水的運輸管道將南方的水資源調到北方，這使得長江下游和中游的生態系統遭到嚴重破壞；觀賞植物園、園林景觀和農業景觀的土地都有過度施肥的狀況，這些施入的過度營養進入水系統，會污染河流和湖泊。而且，傳統的解決方法是片面的，建造非常昂貴的需要巨大的能源（主要靠燒煤）來運行的水處理工廠，而這同時也會帶來新的空氣污染。

　　綠色基礎設施或者生態基礎設施是我們可以采用的方式，這種基礎設施可以在人與自然間，在不同自然過程和物質流中建立更密切的關系。

　　來自農民的古老智慧

　　在農民和他們農用地之間的聯系說明了人類文明和自然從古至今的相互依存的關系。我們可以吸取農民農耕、灌溉、施肥、栽培中獲得的智慧，重新建立人和自然的密切關系。這些古老的智慧幾千年以來一直在大的尺度空間內影響著景觀。

　　農民的智慧之一就是通過挖填土方塑造地形。這種土方工程是成本最低，勞動量最小，土方運輸量最低的方法。世界上幾乎所有地方的農民都采用這種方法將不適宜的環境變為可以進行農業生產并且宜居的景觀。

　　古老的農民智慧的第二個方面是在農田灌溉的水管理方面。今天我們用于農田灌溉和園林灌溉的系統幾乎都看不到任何管道和閥門。這些使用管道和閥門的灌溉系統跟其周邊的環境地形和水資源都不發生聯系。而農民的辦法是植根于自然的過程和模式去解決灌溉問題。幾千年來的農耕經驗使灌溉成農業社會中最為成熟的技術。滴灌需要非常精確的知識，這種自然與人類干預的和諧關系將嚴肅的科學變為了一種藝術形式，一種社區建設中的關聯，甚至展現出某種精神力量。

　　古老智慧的第三個方面是施肥。施肥是傳統農業重要的組成部分，它與人類生活中廢棄物的再利用和循環密切相關。人類和馴養動物的糞便和植物廢料都能夠變成廢料。而這樣的營養物質循環在我們城市化和工業化的背景下被打破了。今天，農民將肥料視為河湖中的 "污染物"。

　　農民智慧的第四個方面是種植和收割。與通過修剪和栽培手段來營造好的觀賞效果不同，農民種植的方式主要關注農產品的產量。農作物的種植始于播種，管理的過程遵循自然節律，適應周邊氣候和各種自然條件。古老自給自足的農業經濟依靠各家各戶自己的經營，有人種植谷物，有人種植蔬菜，有人種植棉花，有人種植藥材，有人種植果樹，有人種植林木，有人種植生物染料作物，甚至有人專門種植綠肥作物，這些經營的項目是根據季節由各家自行安排的，當然這種經營受到自然和種植者的能力限制。收獲不僅僅意味著食物和農產品的產出。收成因為土壤肥力、水質和土壤質地而不同。換句話說，農田總的來說是相對的產出者，而不是相對的消費者。

　　這并不是說我們需要放棄城市的舒適生活，而回到以前的農耕生活。農民智慧的幾點重要特征是我們重建自然和人類之間聯系、平衡自然多個過程及文化干擾的基礎，也是對我們改善人與自然關系非常有益。

　　恢復古老智慧，創造替代性基礎設施

　　我們來想象一下，如果我們不通過管道和閥門排走雨水，而用古老農民造田的智慧在城市中營造綠色的海綿體，并以此來截留雨水，創造動植物棲息場所并涵養水源，情況會怎樣？如果我們用古老農民的智慧，城市中的綠色空間成為了生態基礎設施，它是可以滿足多個功能的生態服務系統。這個生態系統可以調節城市環境，使城市在洪水或者干旱的時候具有一定的彈性，可以凈化城市水質并提供食物。生物多樣性會得到顯著提高；城市居民有一個慢跑、社交和放松身心的綠色環境；住區的價值也會因為自然的美麗及人們能親近自然而得到提升。過去二十年我們一直致力在很多城市提升綠地的價值：將這些城市改造成海綿城市（見圖1-4）。

圖1和圖2 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水彈性城市中的"綠色海綿"--位于中國黑龍江省哈爾濱市的群力雨洪公園。

圖3和圖4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中國天津橋園公園。

　　想象一下如果我們的城市摒棄非常高而堅硬的混凝土防洪墻，重新恢復農民古老的智慧，在河堤上開墾梯田種植蔬菜，并且借著水流的流動進行灌溉，那么城市的景觀是怎樣的？生態友好的解決方式是采用池塘和圍堰蓄積低處的水，讓自然慢慢去涵養水質，這樣為動植物提供了棲息地，不但能形成豐富的植被，而且可以招來野生動物，水中的營養物質被自然的生態循環過程所吸收。中國很多城市都采用這樣的方法來改造母親河--長江的水質。（見圖5-10）。

圖5和圖6 彈性景觀：中國浙江省金華燕尾洲公園。

圖7和圖8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中國貴州六盤水明湖濕地公園。

圖9和圖10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中國河北省遷安市綠道項目。

　　如果富含養分的長江水和湖水可以通過生態系統中的植物進行凈化，就象農民循環再利用有機廢物，而不是靠建造成本高昂的污水處理廠去解決問題，那么我們的城市會變成什么樣子？我們可以通過茂盛的植被凈化自然水體的水質。這樣做也可以提高當地的物種多樣性。我們將過去的娛樂休閑空間變為城市公園，這種情況下，城市公園就是效益的生產者，不是能力和水資源的消費者。我們過去的實踐就是將景觀變成可以改善被污染的水質的生態系統（見圖11和圖12）。

圖11和圖12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中國上海后灘公園。

　　如果城市工業留下的棕地通過自然的過程得到恢復，即根據地形來收集雨水，而不是通過管道排水，并且同時修復受污染的土壤，恢復植被，那么我們城市面貌是什么樣子？這樣做還能將城市中的工業遺址變成文化遺產保存起來。改造塑造的獨特景觀，隨季節變化的植物景觀以及當地過去的回憶，這一些都是吸引城市居民的原因，以為改造后的公園不但美麗，而且具有豐富的物種多樣性。多年來，我們在好幾個工業城市完成了類似的改造項目（見圖13和圖14）。

圖13和圖14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中國廣東省中山歧江公園。

　　如果將一些城市用地變為景觀綠地，而不是變為維護成本很高的草坪或者觀賞植物園，食物的長距離運輸可以減少，城市會變成什么樣子？我們在城市中種植水稻、向日葵、豆類作物和蔬菜，按照自然的農時來播種和收割，讓城市居民感受到季節的更替，讓年輕人知道食物的從種植到成熟的過程，同時又可以欣賞植物的美！這樣的景象不僅讓城市更加的豐產和可持續，而且也培養人們一種新的審美及對土地和食物的道德觀念。這是我們在中國的很多地方所做的實踐（見圖15和圖16）。

圖15和圖16改造前景觀和改造后的景觀：中國衢州鹿鳴公園。

　　通過恢復場地營造、灌溉、施肥、種植和收割的古老智慧，結合現代科學和藝術，我們來建設以自然為基礎的綠色基礎設施，代替傳統的灰色基礎設施。因為灰色基礎設施只能解決當今城市環境問題中的部分問題，尤其是關于水管理的問題，而大多數問題不能通過這種方式得到解決，而這些設施的建造成本很昂貴。相比之下，采用綠色基礎設施的成本要低得多，而且景觀非常美麗，而且能給人輕松、舒適的感覺，也體現了一種生存的藝術。